海子言,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个温暖的名字,永定抚市的东华山,温暖又大气。其乃永定“第一名山”,以雄奇清秀著名,有“不游东华山,枉为永定人”之美誉,这令我等跃跃欲试,想一探究竟。
从东安登山。山不高,千余米。一条古道蜿蜒而上,石阶拙朴,苔痕点点,落叶满阶,踩上去,像走在平仄跌宕的诗行上,古意而散漫。两边茂林修竹,青碧悦人。虽冬末,已有闲花探出脑袋,令人遥想野芳发而幽香的意境。
十来人的队伍,飞花溅玉,渐渐没入翡翠般的森林。年轻气盛者一路往上冲,打前锋,年老体弱者在后头慢悠悠闲逛,我和几个文友居中,不徐不疾,且走且停,且拍且聊。密林幽境,古木参天,老藤凌空,又闻风行水上,水声杳杳。偌大山林原始古朴,一时心生欢愉,忘却红尘劳顿,得意失意。
古道逶迤,攀过九弯十八角,山势阔朗,仰首见一山门,石碑上书“第一名山”。问其故,或语焉不详,或穿凿附会,不觉怅怅。穿过石门,转过一亭,一峰突兀而来,有石方平列,黛青色,石纹纵横若荇藻交错,酷似棋盘,曰“棋盘石”,乃大自然鬼斧神工,由此又有仙人对弈之传说。往前数米,有一石突出于悬崖上,状如石椅,曰“交椅石”。在众人尖叫声中,一顽皮小伙手脚麻利攀上悬崖傲然坐于其上,仰望苍穹,俯瞰群山,好不快哉。
由棋盘石下行,即抵华东山寺。至于其来历,在与当地人闲聊中得知大概。明万历年间,抚市华丰村道士黄华音上山结庐而居,筑室“黄庭观”修行。他行医募捐,修筑道路,建起殿宇、藏经阁、灵塔等,颇具规模。开光之时,在黄华音与师傅沈龙湖的盛邀下,时任吏部尚书的蒋德馨与刑部侍郎王命璇二人相约而来。因该山尚无名,于是黄华音请赐名。蒋尚书看此处山石嶙峋峻峭,嵯峨千仞,上山只有一条道,颇有“华山”之味。此山位于神州东部,也位于县域之东,当地村落叫“东庵”,华音祖籍叫“华丰前”,可称山为“东华”;同时想到华音之师对自己有求嗣之恩,道教始祖太上老君的门徒“文中子”也被称为“东华真人”,遂命名为“东华山”,将黄华音建的道观称为“东华观”。王侍郎置身奇山秀水中,如临仙境,意犹未竟,脱口而说此山乃“第一名山”。
可惜乾隆十三年,朝廷下令查禁白莲教,有一个李姓和尚为了谋占山场传扬佛教,便向永定县政府诬告东华山是白莲教的据点,意图谋反。名山名观遭遇灭顶之灾,被官府毁掉华音神像,拆毁灵塔骨骸,焚烧藏经,没收田产,驱散弟子。后来成为佛教圣地,改名为“东华山寺”。
古寺壮观,清幽,分上下两厅,重檐歇山顶,抬梁式构架。寺左有“一线天”、“石鼓”,寺顶有“鲤鱼石”。此外,还有“鹞婆石”、“仙人凿字”等,统称“东华八景”。“鲤鱼石”又称“鲤鱼浮塔”,乃东华山镇山之宝,建于清嘉庆四年,四层砖木结构,呈六角形,在冬日寥廓的蓝天下,显出几许落寞。两百多年来,鲤鱼浮塔在光阴中静默,看日升月沉花谢花开,看世事炎凉人间悲欢,不言亦不语。
东华山是当地人敬佛烧香之所,山中多数景点未作开发,这种古朴自然,清寂闲散,尤其契合人心,相比名川大山,自有动人意味。贾平凹说,出游踏无名山水,省却门票,不看人亦不被人看。脚往哪儿,路在哪儿,喜瞧峻岩勾心斗角,倾听风前鸟叫声硬——意趣若此,岂不妙哉?
关于“第一名山”之说,后来得知有不同版本,除了“王侍郎命名说”,还有“乾隆赐名说”和“赖步庸命名说”,真是众说纷纭,莫衷一是。仔细一想,其实何必纠结于此呢。譬如王侍郎不过兴之所致,信口一说,委实没有必要较真,而名山与否,并不重要,第一要义倒是登山之人,与其汲汲于声名,不如用心去丈量,领取大自然的馈赠。
又,归来数日,收到文友赠诗一枚,内容如下:
题友人幽坐山阶图
友人碧珍,近游东华山,微信发我一张山中照片,依然围巾飘飘。余心有感,作此七绝以纪。
黛山隐隐素梅开,小拂红巾别样裁。
深径惯闻樵客曲,今朝只许薛涛来。
乙未腊月初三夜
虽为谬赞,甚喜,故记之。